前尘往事:汪精卫投敌当傀儡心里有委曲吗?

有些人认为汪精卫投敌是忍辱负重,有些人则认为是十恶不赦。但是对其投敌行为本身和因此而客观上帮助日本占领中国增加了合法性这个问题上没有什么异议。

前尘往事:汪精卫投敌当傀儡心里有委曲吗?

这种争论到后来往往是名词上的较量,比如汉奸,是不是有一些情怀,不是死心塌地的帮敌人就不叫汉奸了? 一般来说,对于大是大非的问题,人们总是论迹不论心的,因为大多数时候我们也根本无从得知当事人的想法。所以就按照陈家庚的客观定义,『敌未出国土之前,言和即汉奸』,那汪精卫是铁杆汉奸没跑的。

汪精卫从小聪慧异常,是广州秀才考试的第一名。而他的诗词,在民国这一代人里面还是非常值得肯定的,陈寅恪说『阜昌天子颇能诗,集选中州未肯遗』就是说汪精卫的诗词造诣——阜昌天子是南北宋之交,由金人所立的伪帝刘豫。

虽然汪历任高官,在国民政府担任过行政院长和国民政府主席,后来在南京伪政府还做过『国家元首』,也算是一朝伪帝,但是他的诗里面却没有半点的『帝王之气』,倒是和李煜、陈叔宝这种亡国之君、文人皇帝有的一拼。我们随便选两首欣赏一下:

虞美人

秋来凋尽青山色,我亦添头白。
独行踽踽已堪悲,况是天荆地棘欲何归。

闭门不作登高计,也揽茱萸涕;
谁云壮士不生还,看取筑声椎影满人间。

少壮今成两鬓霜,画图重对益彷徨。
生惭郑国延韩命,死羡汪锜作鲁殇。
有限山河供堕甑,无多涕泪泣亡羊。
相期更聚神州铁,铸出金城万里长。

前尘往事:汪精卫投敌当傀儡心里有委曲吗?

读起来朗朗上口,也能感受到词人在写作时的那种沧然的意境,但是只觉得萧索悲凉,完全没有气吞万里,一代天子的豪气。尤其是这两句:生惭郑国延韩命,死羡汪锜作鲁殇。

其实说的就是他自己。战国时代,韩国派了一个叫郑国的水利工程师到秦国,给秦国修水渠来消耗秦国的人力,拖延韩国被灭亡的步伐,这就是『生惭郑国延韩命』,郑国做的事情,其实是在加强秦国的国力,只会让秦国后来的进攻更加的凶猛,只是得过且过的短时间内延续了韩国的国运,而这就是汪精卫所做的事情,他未尝不知道自己是为虎作伥,是在增加日本统治中国的合法性,削弱抗战的意志,而他只能用『我多少是为了保护日占区的百姓』聊以自慰。

而后一句『死羡汪锜作鲁殇』是春秋故事,鲁国公子公为和他的男宠汪锜双双战死沙场。后来安葬汪锜的时候,孔子就说,汪锜是为国而战牺牲的,尽管是童子,但是依然应该用成年人的葬礼,而不是以未成年人的『殇礼』来安葬他,以示尊荣。

汪精卫这也是说自己羡慕汪锜为国奋战牺牲,一了百了,还能博一个美名,而这一点对他自己来说,已经奢望了。

到最后两句『相期更聚神州铁,铸出金城万里长。』感觉就是前面所有的句子都在憋屈着憋屈着,然后在最后两句精神上阿Q一下。就算不和完颜亮这样的霸道帝王相比,和同样是亡国之君、文人皇帝的元顺帝相比,气度上也差了不是一点半点。金陵使者渡江来,漠漠风烟一道开。
王气有时还自息,皇恩何处不昭回。
信知海内归明主,亦喜江南有俊才。
归去诚心烦为说,春风先到凤凰台。

元顺帝这首诗,磊落大方的承认自己的失败,恭喜天命归于朱元璋,但是也拒绝了朱元璋劝降。虽然是即将亡国之君,但是诗写的坦坦荡荡,帝王之气四溢。以诗观人,钱锺书对他的评价其实还是很准确的:

扫叶吞花足胜情,巨公难得此才清。
微嫌东野殊寒相,似觉南风有死声。
孟德月明忧不绝,元衡日出事还生。
莫将愁苦求诗好,高位从来谶易成!

这首诗写于1942年,但是对汪精卫的预测还是很准确的。钱锺书认为汪精卫的诗很好(巨公其实是皇帝的别称),但是有『寒相』和『死声』,东野是孟郊的号,他的诗以凄苦哀婉著称,和贾岛并称『岛瘦郊寒』。至于死声,则出自左传:『吾骤歌北风,又歌南风,南风不竞,多死声。』

前尘往事:汪精卫投敌当傀儡心里有委曲吗?

曹操在赤壁大战前一片利好中,写下了『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的句子,后来果然落得个兵马凋零;而元和朝名相武元衡,在遇刺前几天写下了『日出事还生』的句子,后来果然就在日出前的黑夜里被刺杀并割去了头颅。这两件事情仿佛谶语一般,所以引出了钱锺书的最后两句:『莫将愁苦求诗好,高位从来谶易成』。

事实上,身处高位,往往自己更有自主权,而在诗词中所体现出的诗人的心境,往往就是诗人潜意识中的所担忧和恐惧的。这可能也是高位从来谶易成的原因之一。而汪精卫,以诗观之,他主要是一个文人,被时代卷进了政治漩涡中心,而不是曹操父子那样先是政治家,后是文人。历代文人从政的一个主要特点,就是爱虚名又放不下实利。爱虚名,所以放不下架子认真的和其他人斗;而一旦输了又觉得气不过,想捞回来。后来在政治斗争中彻底失势,蒋介石千方百计的给汪精卫安排了一个副总裁,汪就职的时候,不平之气,溢于言表,耻于位居后辈蒋介石之下。此次会议的亲历者回忆说:汪精卫致词时,一脚站在台上,一脚站在台下。他说:‘有许多老先生可做副总裁,我根本不应该做。既然大家要我做,我只有以总裁之意为意,追随总裁之后。’说得有板有眼,完全是造作。我觉得不是好现象……

另一位亲历者龚德柏进一步指出:他的决心投敌,甘作傀儡,大约由此时起已作最后决定。试观3月30日被选为副总裁,5月间即派高宗武赴东京与敌勾结,而甘心作傀儡以自慰。

所以汪精卫个人的性格和能力,适合在乱世去做个文人教授,平日写写诗词自娱就是。真的不太适合在民国政坛叱咤风云,从某种意义上,他有点像刘表,所谓『平世三公才也;不见事变,多疑无决』。如果他当年能在国民政府辞职之后急流勇退,在法国当个寓公,那么现在在谈论到民国时期的大师的时候,必少不了汪氏之名;可惜一足失成了千古恨,做了阜昌天子,从他做出这个决定之后,无论自己多么有情怀,千古骂名是再也洗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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